统御字庙，构筑思想芭蕉 —读《轻轻地走向完美》有感

都说着春天无远弗届，体感上的确如此，但如果文思仍未跅弢不羁，就永远还差三个世纪的厚度。我用一袋散装的时间去称量了毕淑敏的部分文学作品，被唤醒的精神姿态里多了光鲜。

文中有言“我们的人生肯定会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就像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完美的。完美只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所以，慢慢走向完美吧。”在个人生活中追求完美并不意味着声明一切日常的生存都是无可救药地平庸，因而要发明另一种生存状态取而代之。如此确认达至完美的可能性，不是让我们退回到过去，退到各种传统宗教和政治乌托邦中去，而是要为我们指出人人都可以在一种个人探寻的范围内有指望找到的道路。每个女子都是一个相对完美的矛盾体，从酒酽春浓到耽溺立夏，只想忘记个人历史，稀释一切主客体的共谋关系，脱离林林总总的物及其抽象功能。我卸下了自己的耳朵，眼睛，鼻子，以为六根清静，可心却无法摘下，仍觉四面楚歌。巴略霍曾说“女性是那缺席的女子的灵魂，女性是我的灵魂。”现下所有制造性别对立而不是促进性别平等的主张都很低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柏林有一句著名的女权主义口号——“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一条鱼不需要自行车。” 后半句可以被需要。文里的女性观点亦是前沿，女人当然可以不需要男人，但是个体却需要个体。模糊性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即不再用“女人应该做什么”或者“男人就要怎么做“之类的传统性别分工来为自己归档或者要求别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人或者男人。

书中的内容囊括情感、心灵、爱情、婚姻、家庭、工作、健康及幸福等方面。读完这些章节，我终于明白书中“完美”的含义，其实是”完成美好”的意思。亦是让我明晰偶然与必然都是虚妄的假象，所有的回忆都在试图蜇伤自己，所有的水皆有洪灾的色调。复杂的情感再述都像是意向的奴仆，生活不应该是不是海量阅读下的缩影，它更应该是一种慢行，最后进入果决通透的位格。完美的生活，完美的谎言，就是阻止你去做那些你可能已经很理想地在做但实际上并不想做的事情。人需要感觉到自己所追求的生活被当前的环境所阻挠。最糟的东西总是挂在高处，我们能做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享受的同时慢慢叩响成功的朱环。手握玫瑰之人，无需神衹，伊甸园里没有上帝。怀旧是对历史和时间概念的叛逆，像访问空间一样访问时间，将非物质的现实物质化，将讽刺的爱沉淀成文学，将慢行变为一种女性独有的姿态。

曾阅读过毕淑敏的很多文学作品，如今应了时机，再次重温的时候，好似某一评论家的话“早已不知是我在理解文字，还是文字在理解我。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座小小而又辽阔的城，那里装得下热闹与寂寞，也装得下欢愉与悲伤，焚香取暖、削爱佐酒，在这利益熏心的城里共同筑起了一个悠悠的尘梦，没有所谓的罗曼蒂克，亦是无多诚悫。她们中有人苦涩地喝下交织世味的茶，不再渴求旖旎情事，只要平宁简然的婚约。有人徘徊在宛转迂回的路，打着爱情的游击战，不敢轻易敞开心扉。在这个矮子时代，还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做一个会仰首的女性。就不再是为了生存而生活，而是在适应生存中享受生活。张爱玲在《谈女人》的开篇即说：“西方人称阴险刻薄的女人为猫。”也有英文册子专门讽刺这类女人，内容并非完全未经人道，与女人有关的隽语却散见各处。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猫，当然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因为这类人的物质构造实在太过于合理化，精神方面却稍差。要想摆脱这种精神空缺，只能通过阅读，这是在倾听一种来自神性的私人通信。我时常觉得生活有时太狭窄了，使我们对于精神生活的美点不能获取一个自由的视野，我们缺少精神上的屋前空地。阅读是可以被使用的弹性的思想。虽然每个读者都能从他所观、所现及其模式中抽取符合自己生命的主张。

语言雕饰背后的沛然涵养一直以来都是“文采派”的追求，细腻的笔锋字字的斟酌都令温软的文风成为了永远流动的丹楹。毕淑敏的文字不会给人一种孤篇压全唐的感觉，现今读很多同龄人写文章凡是开头以月染境都会觉得媚俗，但《轻轻走向完美》的文字却是少有的澄澈，其间的幽柔清冷竟有似林清玄的温一壶月光下酒，又似余光中掬在掌心分析成分的月光。文中的字词是具象的，寥落里亦是能感受到种下的红豆结出了相思。每一个字句里都有可以构建的旖旎，离散有序的马头墙、茶烟漫漫的庭前檐下都是读者脑里的映射。将人世的世情百味藏纳于文字，再于文火温热，饮下，这琉璃色泽的东西，便是文学。这是女性文学本该有的魅力，它的确是一片适宜耽溺的海域，而我不过是被月华打捞上岸的冒失人。

主真理的时代永远崇尚人民的认可，一如拿破仑的俏皮话：真理是人人都同意的寓言。然而一味地倚仗真理只会成为一面不思想，只满足于反映行人的镜子。今日的无意发掘，才发现毕淑敏的思想观念与我的管窥之见竟有高度的契合。这些没有被誉为真理的箴言亦有值得偏爱的价值。每个人对于女性文学的理解为轩为轾，亦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对锦绣如织的语言产生快意。我以为文字里的即景会心，雕饰与否其实都搁浅着内心的情思。毕淑敏的创作艺术风格于时光深处往往不留间隙，于经典之高位亦是不染尘埃。她的笔锋似光，统御着字庙，构筑起了几树思想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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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范东斌